Ashley with Luna

并非是逃避游泳

  • 并非是逃避游泳
  • 须佐之男 x 荒
  • 非典型现代Paro,居住在北海道念国中的二人,形象参考为略年轻的成年须和少年荒,夹带奇幻色彩,虎头蛇尾,胡言乱语

又一口水灌进肺里,明明那水纯净凉爽,进了喉管向肺叶拥簇时,却像一只狰狞的黑色兽爪。咕咚,咕咚,在水中呼吸时的气泡越发密集地涌在他周围,下一秒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他瘦弱的手臂,将他托出水面,视线再度清晰起来。不远处划水以及嬉笑的声音被游泳馆内特有的构造延得很长,像海边绵长的、思念般的日出。

“……多谢。”

荒将鼻腔间的水咳出,消毒水的气味还拧在喉间。所以我才讨厌游泳,他在心中无声地抱怨,泳帽已经歪了,碎发顺着水珠垂落在比手臂和肩膀更有羸弱之意的锁骨。“要不,今天就在这里结束吧……”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凉意攀着浮于水面之上的皮肤,他不禁哆嗦了一下。

被他央求的少年则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好,天很快就要暗了。”说着,他向池边走去,挂着储物柜钥匙的那只手摘下泳帽,湿透的金发散下,和粼粼的水纹映在一起,说不清谁更晃眼些。荒则跟在他身后,沿着梯子慢吞吞向上时,那手又扶在了身侧。他知道只要这双手出现,自己便是可以依靠的,于是将被池水折磨得酸痛的身体俯上,逃离了泳池。

须佐也并非是看到荒心猿意马,才答应结束今日的游泳教学。冬季的夜色来得早,两人冲洗了身体,又把厚重的毛线衫外衣层层裹严,走出游泳馆时,路灯已经亮了有些时间了,沿途少有行人,偶尔有几辆汽车驶过,沿途所见最多的并非人、鸟兽之类的活物,而是在夜色中也亮着标签的自动售卖机。

“要喝点什么,草莓牛奶?”

荒回过神,须佐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售卖机内颜色各异的饮品,显然他的心思并不真的在挑选上,还有精力开自己的玩笑。荒回他一个“别逗弄我”的眼神,走近仔细读起了标签,将冻得微红的手指停在了热橘茶一栏。

“就这个。”

“就知道你还是会选这个。”

须佐将硬币投进去,一阵清脆的叮叮当当和略显笨重的骨碌声后,两瓶橘子茶滚落在出口。他将更暖些的那瓶递给荒,甚至还贴心地旋开了瓶盖。荒的脸此时已经像那半熟的蔷薇花了,好在更多的部分被裹在围巾里,护住了他那高傲的自尊。他虽然只比须佐小一岁,但身高和五官却没睡够似的,迟迟不迈进那斑斓又浮躁的青春期。胳膊腿都细得像纸桅杆不说,又是一把比女生还长和秀丽的头发,站在比他高了两个头的须佐旁边倒是不显突兀,不穿制服时,总有不熟悉他的人问须佐从哪里找的小女朋友。这也并不全怪荒自己,谁能想到被以讹传讹叫做凶神的须佐对荒总是格外关切,于是在他人眼中就成了“对女友的额外绅士风度”。荒纠正须佐多次无果后,只能是暗自发誓要扭转这不体面的印象。

“我肯定会长得比你更高的。”早餐桌上,他仔细地咽下面包,随后才严肃地宣布。对面的须佐则递来一杯热好的牛奶,表情和看五岁的自己时无异,“喔,荒长高了的话,我也会开心的。现在,先喝掉这杯牛奶吧。”

不同于用言语把须佐包装成不可控之兽的他人,荒毫不怀疑须佐的温柔细致,但他实在不满须佐作十年如一日,将自己看作当初那个不声不响、却会因为无法忍耐恐惧钻进对方被窝把脸哭成一颗皱巴巴苹果的小孩。距离产生美,如今的须佐总时不时开自己在饮食偏好上的玩笑,比如一边鼓励自己长高,一边以金灿灿的笑容推来那冒着奶腥气的牛乳。眼下他没有再把加热后的牛奶塞给自己,却又不受勒令地将自己当作那瓷烧的人偶对待了。荒一边瞪着,一边动作无比流畅地接过热橘茶,柑橘的微甜和淡茶的清韵顺着食道滑入,几秒前还气恼的他便考虑起晚饭是炸天妇罗,还是顺应越来越浓的冬意来煮鸡肉火锅。

针对晚饭内容的投票向来只有两个人参与,须佐和他,毕竟常住家中的第三位是一只猫。天照如愿考上东大医学部后,便成了课业的囚徒,周末终于有时间通话时,粉底遮不住的黑眼圈摇摇欲坠,那一刻须佐才理解自己总认为是被文学家夸大了的形容:“被命运扼住咽喉!”两人无比真诚地搜刮遍安慰长姐的话后,正因为那描述得过于生动的、名为“高等教育”的劫难而震撼,便听见一连串很不悦的咕噜声。原来是叫伊吹的三花猫又讨吃食来了,这只用享福的生物。总之,荒被须佐说服,“吃得太素不利于长高”,也将自己珍贵的那一票投给了在北海道的冬日里更显诱惑的鸡肉火锅。

等待鸡肉解冻时,荒正专心清理要涮进火锅里的蔬菜,他做任何事都一丝不苟,连片葱都要保证每一个切面是雪白圆满的,圆满得像他房间里悬挂的月相图,圆满如大晦日时难得齐聚的姐弟三人。这专心很快被本该一心和榨汁机较量的须佐中断了,而一开头便是直率得让荒难以招架的询问。

“你很不愿意学游泳?”

荒将切好的蘑菇码在碟中,伸手准备去拿离自己更远些的豆腐,须佐于是心领神会地将豆腐推到他手边,整个过程中荒头也没抬,声音听起来却先蒙上了些白雾:“我只是看不出这件事的必要性。”

何况冬季本就不是学游泳的季节。眼下虽然离飞雪肆虐的年末还有些距离,还可以去游泳馆练习,等雪真的把这人烟稀少的县埋得严实后要怎么办呢?如果不是须佐某天早上突然说要教自己学游泳,而自己又鬼使神差地答应,没像争取自己每日不可或缺的点心时间那样,驳斥须佐不知从哪里燃起的乐趣,如今的自己又怎么会整日苦恼于逃避游泳训练。

“是因为你怕水吗?但……我记忆中似乎没有这种事。”榨汁机的轰鸣声终于止歇,倾倒果汁的声音只响了一会儿,随后响起的又是须佐的提问了。

荒抬头,须佐脸上难得浮现出近似于苦恼的神色。偶尔太关切他人的须佐,会责怪无意中触碰对方逆鳞的自己,露出如此神态的须佐,想必在考虑自己心血来潮的提案是否在根源上就出了差错。现在才问这些怕是为时太晚。荒有些无奈,却在解释中掺了许多淡花香般的温柔:“我并不怕水,我只是……”

他将端正持着的刀放下,另一只手揉揉眉心,斜于脸颊两侧的鬓发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着,像摇晃的杯盏中失了平静与风度的茶。须佐猜不出荒省略的是什么,但得到自己并未进犯对方的回答后,他又是平日里那个被荒取了“慈悲又温柔的阿波罗”之名的须佐了。果肉在新榨出的汁液中沉沉浮浮,仿佛荒犹豫着要说出的话。

“这听起来有些奇怪,”荒斟酌着,早熟的他总习惯性地在陈述时做出一副不被惊扰和动摇的姿态,“但是我确实像你说的那样,回避游泳,准确来说是回避和‘溺水’有关的一切事……”

“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一个反复出现的梦,”荒的声音也随着讲述浸入了回忆,“一开始,是我梦见自己沉海,无论怎样伸手,都无法从冰冷的海水中挣脱。梦里的海不是蓝色,而是吞没一切的黑。”

“去年以来,我没有再梦见自己沉海……因为沉海的人变成了你,”他终于将讲述时起游移在灶台和墙上贴得工工整整的瓷砖的视线,置回了始终注视自己的须佐脸上,“我伸出手,想抓住你,有些时候我没有抓住,有些时候虽然我暂时抓住了,但你最终被海浪拖入深渊。”

如果是其他人以这样的理由回避与溺水相关的一切,听者只会嘲笑其毫无根据的忧虑。然而讲述的是荒,倾听的是须佐,事情便无法再用循规蹈矩的“通常”去衡量。作为姐弟三人中最年幼的荒,在母亲出院那天被别人家误抱走,再回来时已经长到了会记事也会模仿成年人举动的五岁,好在血脉融化了本应由时间铸牢的隔阂,而荒与和自己年龄相近的须佐尤其亲密。自那时起,须佐就从乖巧的幼弟那里不断听到不可思议的故事。对星月图相以及宇宙法则有着阻拦不断的热情的荒,似乎也被神秘的事物眷顾,能目睹常人不可见的灵或能。念了中学,接触了更多博杂知识的荒甚至偶尔能窥视到未来模糊的侧脸,偶尔会有真诚相信荒才能的女同学请教荒一些“不庄重”的问题——往往是青春期的悸动和随时会熄灭的暧昧烛火——但大部分人都将这乖巧的长发少年的话当作他偶尔的不成熟发言。唯须佐不会。或许血缘真的是热烈而不顾一切的守护,又或许是世间确实有无法以人类引以为豪的理性阐明的事物,对须佐而言无比清晰的,就是第一次重新接回荒时,同样稚嫩的心中呼喊得无比用力的声音。

“我们之间有一种无法斩断的绑带。”

坦诚了梦境的荒将眼睛一动不动地粘滞在须佐脸上。他不知道那时年幼的须佐心中呼喊了什么,也不清楚须佐每次倾听自己分享的不可思议之事时认真的神情,有多少分是来自于兄长的无边爱意,总将万事可改、事在人为作为信条的须佐会因此失落了自己吗?他这么想时,须佐的表情却由略显凝重的思索化为雪散后的了然与温情。

“原来我们都做了类似的梦啊……”汤底盖不住的香气从锅盖上豆大的孔中隙出,荒正要挪脚,须佐却先上前一步拧上炉火,同时继续说道,“我虽然没有梦见自己沉海,但梦见了你沉海。很奇怪,‘我’本人并不在梦中,只能看着你被海水卷走。所以醒来我就在想,如果能教会你游泳,是不是以后我不在了,你也可以活下来。”

“真是奇怪,明明只是个梦,你却真的按梦中的事,准备阻止它在现实中发生——”

食材被哗啦啦一股脑倒进锅内时,荒一面将身体向被炉蜷得更近,一面小声抱怨道,手里的橙汁也惹上了与玻璃杯凑得格外亲密的锅炉的热意,一臂之外就是被伊吹蹭了整个后背毛绒的须佐,这话应该作为抱怨理解,还是应该作为其他的什么呢,须佐将身侧的炸天妇罗向荒的方向推去,没有再向往常吃饭前再塞给对方一杯太难咽下的牛奶。他说:“也许听从梦的建议的,并不止你一个,但如果你真的那么不喜欢,我也不会再勉强你。”

“也许梦就是让于我们两个不要忽略对方,至少在去海边时,绝不能一个人。”

这是一个须佐式的、颇有些强词夺理的笑话,但荒却抿着橙汁笑了。

“那明天一起去看看海吗?”

“远远的就好。”

——须佐没有告诉荒,他其实听得懂猫的语言,而能看见不可思议之物的并非荒一人。与五岁的荒重逢前一夜,已经同现在一样圆润的伊吹在梦中一边朝他呵气,一边说,明天你就会见到那个注定要和你牵系一辈子的人了,不要走丢了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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